若从1963年浙江美院（今中国美院）面向全国招收书法本科生算起，当代书法教育已经走过60载。60年间，书法教育规模也从一个学校的本科班发展成如今上百所高校在招收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更让书法人欣喜的是——2022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正式发布《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明确了“美术与书法”是在“艺术学”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同时也对书法专业硕、博的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至此，书法学科建设实现了历史性跨越，书法教育高质量发展迎来前所未有的机遇。正如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李昕所说：“一级学科和专业学位的框架，为书法提升学术能级，服务文艺事业拓展了空间，指出了方向，提供了路径。书法逐渐由从属到独立，由边缘走向中心，由业余转向专业，由专业化迈向学科化。”
站在新高度、面对新要求，书法教育当何为？3月1日，由中国书协、上海市文联、华东师范大学联合主办的“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工作会议”在上海举办，中国书协负责人、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以下简称书法教育委员会）成员及来自教育一线的各高校书法教师进行了交流讨论。
锤炼审美，探索书法的当代活化
“培养什么样的人？”这是书法教育的首要问题。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委员、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蔡清德认为：“培养有深厚家国情怀，能够‘为往圣继绝学’，担负起传统文脉赓续与弘扬大任之栋材，应是书法专业人才培养的根本指向。”
作为第一所招收书法专业学生的高校，从1963年、
1979年首招书法本科生、硕士生，2001年将书法独立成系，再到2023年将书法系调整成立书法学院，中国美院在书法高等教育方面有着长远的历史，也有诸多探索实践。经过60年几代中国美院人共同努力，在书法人才培养方面达成共识——“一方面高度重视书法作为中国传统视觉艺术的审美品质的锤炼，另一方面注重书法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核心的文心塑造，倡导中国美院书法人在不同领域以不同方式努力耕耘，不断探索传统书法的当代活化，拓展传统艺术在国际艺术舞台的对话路径。”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院副院长沈浩说。
“到底怎么教，要培养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未来在书法教育中该担当起怎样的责任？”上海市文联于2014年和华东师范大学联合组建了上海市中国书法研究中心，目的是促进上海高等书法专业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在中心建立之初，上述问题即成为萦绕在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书法系主任张索心头的难题。思考过后，他认为：“书法教育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让传统文化有效落地。”在这些思想指导下，加之考虑到学生毕业后可能会成为老师、成为博物馆文献整理人员、就职书协等机构等诸多就业情况，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书法专业的培养计划可谓丰富且全面——课程方面，设置了书法教学法、文献整理、大型活动与文化策略等16门课程；课余，要求学生写毛笔日记、每日对联、参加展览等。在这样的教学培养下，在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的98位书法硕士中，有77人毕业后从事书法教育工作，其中有22人到高校工作。
中央美院对书法专业学生的培养一直秉承着开放的做法和格局。经过多年教学经验积累，中央美院书法专业已经从单一的教学模式发展形成了“以宽基础教学、学科融合和社会实践教学相结合”的多学科发展体系。“宽基础教学是指要求同学们掌握多种书体、多位书法家的书法风格，以及掌握篆刻、绘画的技能。在这样一个宽基础的覆盖下设置教学课程，目的是培养学生更强的创作实践能力。”中国书协篆刻委员会副主任、中央美院中国画与书法学院副院长徐海介绍。课堂之外，徐海说：“中央美院十分重视社会实践，通过下乡写生来训练同学的造型能力和观察事物能力。”悉心培养后，如何让教学成果落地？“中央美院引导学生积极进行社会服务，进行了很多国家重大社会服务项目，比如为中华全国总工会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共同举办的《中国梦·劳动美——2022五一国际劳动节‘心连心’特别节目》刻制‘劳模印’。这是我们让学生融入社会服务的具体实践。”徐海说。
冷热分化，基础教育没有引起“水花”
在书法教育蓬勃发展的过程中，书法教育工作者也在不断地审视、反思当前书法艺术教育所面临的问题。
长期在书法教育一线工作，沈浩归结了高等书法教育当前存在的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社会价值观缺失。当前书法高等教育存在教学与育人相脱离的现象，传统书法作为君子之义的价值并未在如今的教育中得到真正的实现。二是专业学理性缺乏。在书法教学中，存在不同程度实践与理论分离的现象，实践教学侧重造型艺术的训练方式，重技术，强调视觉审美，少文化寻宗，缺乏艺与文的综合学理分析，而理论教学则基本依托文史学科，重视文献发掘，缺乏实践观照，游离于艺术规律，“学”与“术”的分离在书法本科和研究生教学中都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各自的短板。三是艺术创造力不足。目前很多展览中出现艺术风格雷同的现象，这其中很多是高校学生和毕业生的作品，这个问题归根结底是学生缺乏足够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宽厚的学术素养，制约了创造力的生成和专业的持久发展。
当前书法教育发展还应该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书法教育的“冷热分化”——高等书法教育大热，中小学基础书法教育却遇冷，虽然部分地区相关部门有出台重视书法基础教育的政策，但并没有引起大的“水花”。“‘一冷一热’导致了基础不稳，衔接不畅，这是当前书法教育的一大痛点”，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委员、三峡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罗海东说，“很多书法本科生是在中学阶段临时转型，由高考集训催熟而来，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书法教育的总体发展水平。如何更好地统筹书法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成为一个现实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重点在于加强分工协作，使书法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各司其职，有效衔接”。
当前书法基础教育情况如何？2022年，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委员、内蒙古师范大学教授张树天在内蒙古选取了1400所中小学校进行调查：在这些学校中，有1名书法教师的中小学占34%，有2名的占17%，有3名的占11%，由此可看出，虽然大部分学校都配有书法教师，但是远达不到充分开展书法教学的规模；在学术背景方面，书法专业毕业的教师人数不足20%，达到省级以上书协会员的比例更小。中国书协书法教育委员会委员、湖南师范大学副教授江波介绍：“现在中小学开设书法课形式化、空心化、非专业化的问题非常突出。2022版的义务教育新课标出来后，我了解到湖南很多地方的书法课原来由书法老师担任，现在却换成语文老师在教，书法老师被‘闲置’了。”其实，每年都有大批书法专业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毕业，但是为何中小学学校里书法教师如此紧缺或被“边缘”？这是横亘在书法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之间一个多年的问题，究其原因是因为书法专业还未受到足够的重视，诸多中小学招聘教师时不设书法教师岗位，有些书法毕业生甚至因为专业代码不被认可而不能入职，就算已经成为书法教师的那一小部分人，在学校评职称等问题中也面临诸多困难。
找寻出路，把握学科升级机遇
新版学科目录发布后，书法教育从业者进行了很多展望，以把握机遇为书法教育谋划更好的未来。
“在本、硕、博教学过程中，如何进行专业学位的培养和专业学位培养的一种指标的达到？比如，同样以米芾风格为书写对象，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之间应该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在平时训练中该怎样体现？如何通过教学提高学生的综合专业素养？这是学科升级之后值得大家思考的问题。”徐海说。
对书法教育的未来来讲，中国书协女书法家委员会委员、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顾琴提出：“书法，有其回归的必要，同时也有其‘破圈’的需求，可以对书法进行多元化或跨学科畅想。”不久前，华东师范大学微信公众号上对ChatGPT展开了讨论，“面对ChatGPT，书法是拒绝还是拥抱？这也是书法教育在未来不可避免的思考方向之一”，顾琴认为。
面对书法专业学生的“出路”问题，中国书协女书法家委员会委员、河北沧州师范学院副教授刘晓霞提出，不妨根据社会需要反向思索书法学科的架构——从目前市场情况来看，艺术品的价格在回归理性，很多老百姓也收藏得起艺术品，但是目前专业的书法鉴定师较少，藏家收藏作品从而受到了限制，在今后，高校可以从培养书法作品鉴定师角度考虑，设置专业的研究方向，培养专业人才，以便应用；艺术电商和艺术金融也在影响着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发展，如何以专业的角度给艺术品一个数字身份、一个存证，这也是可考虑的培养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