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历史——序《金光大道》当代艺术展

《金光大道》是作家浩然的一本小说，讲述了社会主义改造过程的故事。我假借这个题目来做这个展览，主要是基于这个展览的特殊性质，即参展艺术家的年龄与他们的作品内容所决定。这不是一个有关年轻艺术家的展览，参展的艺术家都已经人近中年，有过社会主义的共同经验，某种意义上是在“金光大道”之类的气势渲染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正是社会主义的那种特殊经验孕育了他们的理想性格，也使他们在社会的剧烈转型中表现出了价值的种种动荡，从而最为直接地表征出了这个时代的某种特质。事实上，参加这个展览的艺术家有不少都是在挖掘历史的题材，通过对历史形象的再创造来衔接转型时期的价值漏洞。比如祁志龙、刘力国、曹小冬、刘君。

祁志龙是跨越“政治波普”与“艳俗艺术”两个潮流的艺术家，他的创作经验几乎浓缩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现代美术史。二十一世纪以后，祁志龙的艺术观念发生了一个根本性转变。首先是反讽的元素被排除了画面，身着武装的青春少女不再是一个妖艳的形象，而变成了含情脉脉的表情。这一细微的变化表明了祁志龙价值立场的转变，即由原来对历史的嘲讽变成了正面的挖掘。通过这种挖掘，祁志龙不仅获得了历史意识的解放，更重要的是为今天这个支离破碎的文化现实与物欲横流的消费社会提供了一种不失温馨的感情填充。刘力国也是“艳俗艺术”的代表艺术家之一，早期的作品倾向于挖掘大红大绿的民间绘画元素。近些年刘力国开始转移到对陶瓷工艺的发现，以此为媒介创作了不少作品，尤其是对毛泽东形象的转换，既不是以过去伟岸的造型，也不是用后来调侃的手法，而采用了民间泥塑的工艺。这一挖掘不仅引发了历史表达的新意，而且也为民间艺术导入到当代艺术的创作领域打开了门径。曹小冬是老“85”艺术家，早年的作品就透出了文化寻根的历史意味。后来他曾一度转到抽象画领域，从墨点中发现了视觉的张力。不过，就我所关心的还是他用这些墨点抽象出来的历史人物形象。因为正是这些形象的点缀，才使得他的画面超越了抽象的个人情绪，具有了文化反思的深刻内涵。刘君的艺术语言主要是雕塑，但与许多表现时尚内容的雕塑家不同，刘君特别热衷于对历史形象的篡改。我猜想这可能跟刘君的经历有关。对于一个有着多年创作经验的艺术家而言，表面形象的把握已经不再是问题，问题是涉及到价值的内容。怎么样才能使这些内容具有历史的深度？刘君给出了一个创造性转换的答案。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答案，历史才从昨天走到了今天，而今天也才能纳入到历史的进程，构成时间链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胡向东、马东民、张谧诠的作品尽管不是像上面几位艺术家一样涉及到历史的题材，但深厚的历史感觉却使他们远离于绘画的表象，而具有了刻骨铭心的深度。胡向东也曾经是“艳俗艺术”的代表艺术家，早期的作品注重于消费形象的挖掘，近几年的画风开始出现了一些转变，即由原来的社会话题转到了自身的生命体验上。他的这些作品反映了一种被压抑的情绪，这种情绪不再是来自于过去的专制社会，而是来自于今天的物质压迫。正是消费社会所激发起来的物质欲望捆绑了人们施展自由的手脚，再次屏蔽了心灵解放的内容，而胡向东的表达无异于是一种挣脱与反抗，是一种向往自由生命的呐喊。对情爱的捕捉一直是马东民努力的方向，他的作品表现了一种男欢女爱的愉快场面。在今天这样一个被物质包裹的时代背景下，人们越来越远离于自己的性情，物质文明成了一把枷锁，甚至改变着人性本身。这无疑是一种“异化”(马克思语)。马东民以原始的本能反抗了这种“异化”，他将自然的力量重新导入我们的视野，给了我们一种返朴归真的启示。在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谧诠和他的作品。作为一位长期担任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领导职务的艺术家，张谧诠应该可以归为地道的学院派。然而，张谧诠却并没有固守于学院体制，不仅在学院内部做了大胆的改革，而且自己还身体力行地参与到了学院外部的当代艺术建设之中。他的作品灵感大都来源于北京至长春无数次开车穿行的经验。这一路正是张谧诠通往当代艺术的创作之路，奔赴的过程免不了坎坷，也免不了辛酸，但张谧诠却丝毫不觉疲惫，一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探索之路。其实，人生就是一条不归路，只不过艺术家们能够在黑暗的行走看到未来的金光大道。因为他们的心里始终有着一盏发现的灯，在照亮过去的同时也可以昭示出未来的前景。

2006.4.21于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