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 展 人:何蕾
开幕时间:2015-12-17 20:00
片断的感知——刘杰的绘画实践
何蕾
(一)无结果的片断
零星片断,不能给人一明晰的观念,“信笔所之,不古不律”(清?赵翼 《瓯北诗话》)。“片断”是无结果的状态,体现“搜寻过程”的过程,是无意的。对于刘杰的画,有人想到“动作”,有人想到“踪迹”,也有人提议他可使用陀螺来进行创作,将陀螺与平面接触的点替换为圆珠,用身体挥鞭抽打陀螺,使其在画面上呈现种种痕迹。在我看来,这些解读都可以理解为对“过程”的阐释。刘杰自己说,他在画画时经常注意思考画面是否和以前的某幅作品画的很像?这“像”是指形象的“像”。这样的“像”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一种无意识的“像”。因为他的创作原本就没有设定具体的形象与布局,体现的是在线条游走过程中的一种寻找。寻找什么?寻找“寻找本身”。
浪漫主义思潮发展起来以后,艺术创作中的个人性逐渐被看做是艺术品真实性的必要条件。这“真实性”非媒介与材料堆砌而成的物理存在,而是艺术家灵魂控制下独一无二的精神状态。如果人们可以接受安格尔或布格罗作品中的某些部分是借他人之手辅助完成的,那么类似情况假想发生在梵高、高更或蒙克的身上是绝不成立的。刘杰的作品是片断式的艺术思想和生活方式的呈现,其中的个人旨趣有温度、有手感,仅通过画面即可见“动作”的现场。
此“动作”还有另外一种解读,可理解为整个绘画历程中某一阶段性的动态呈现,这“动作”触发了刘杰的作品。
此次展出的作品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人相》系列,有相对较大的画,也有些探索性的手稿,且从手稿中可以看到一个过程:从开始无意识用“线”创作,到目前具有较稳定的语言特征状态的演变过程。第二类作品是大量纸本丙烯、纸本水彩、布面油画形式的大小作品,包含一些随性的速写与草稿。其中20×20cm的布面油画,极其敏感且充满激情,通过画面可以联想到他在创作时的动作及行为,这种状态本身极具画面感。这类作品与《人相》系列形成了格外鲜明的对比:后者是在同一个矛盾体的内在矛盾中寻找理性,在寻找理性的过程中纠结着;而前者作为一个整体充满了感性的表达与倾诉。这两类作品表面看似疏离,但都是刘杰对记忆与生活片断的感知,所呈现出的画面无结果,却有情绪。肉身亲临感知对象,参杂自发的、不加遮蔽和控制的情绪加以阐述时,画面的趣味和力量才得以体现。
(二)个体感知的状态
人,作为宇宙中最特殊的存在,具有最合理的合理性。从兽欲,到物欲,从兽性、人性,到神性,我们了解自己吗?我们过得更快乐吗?我们究竟希望自己得到什么?变成什么?人所感知到的自己,只是在有限认识范围内的自己。相,生百态。关于“人”的“相”,具有敏感、多变、分裂、幻想、阴险、诡辩、猜疑等矛盾纠缠的模糊特质。人在生存与经历的过程中,始终难以预知自己终有一天会变成什么,如此复杂的存在以至于连人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对本身与周遭事务不断肯定、否定、肯定、否定……这样的循环徘徊存在的依据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模糊性。刘杰在他的绘画创作中,试图对“人”和“相”进行追问。这追问,不是英雄式的宏大,也非诗人般的伤感,而是一种形而上的、不现实的、丝毫不接地气的叹息,也与当代艺术强调的“日常性”背道而驰。他关注的并非是“人类”的问题,而是作为个体“人”的反省。
绘画有多种语言形式,刘杰选择了“线”。线有不同于其他语言形式的表情,它可以很明晰,也可以很纠缠。他绘画中“线”的作用非线体主义中单色勾勒具体而无意义的形象,而是一种郁结思绪的表现。可以组成画面的色彩千变万化,刘杰选择了“蓝”、“黑”、“红”。波兰籍导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在1994年推出的电影《蓝?白?红》三部曲,其创意来自于法国国旗的颜色,分别象征着自由、平等、博爱。而刘杰的“蓝?黑?红”则指向同一处:纯粹。不论是“线”的纯粹、“色”的纯粹,还是关于“人相”追问的纯粹,这些元素通过刘杰的画面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模糊含混的歧义,不华丽也不讨人欢心。策展人企图表现的,就是这种单一纯粹的状态,而非繁多的视觉体验。
我曾经想过,是否可以将意识形态的牵扯从画面中抽离出来?画家是否可以呈现纯粹的、纯天然、无添加的绘画?其实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画的背后必然有画家,画家背后必然有其成长经历、家庭关系、社会环境等,有些是与生俱来的,有些是后天自动或被动塑造的。就刘杰而言,选择“人”作为画面主体形象、选择圆珠笔作为绘画材料、选择“线”作为表现形式、选择“蓝”、“红”、“黑”做为主体色彩,并非他有意为之,但也绝非偶然。
2013年,刘杰来到昆明。在这之前,他在重庆生活了6年,那个阶段他的作品呈现“灰”的面貌。“灰”可以解读为迷茫、内敛、朦胧、隐蔽或者压抑。据刘杰自己的解释,全然源于重庆的阴天与乌云。来到昆明后,他拥有了一间向阳的工作室,平日里充足的紫外线让他精力旺盛,他的画面开始变“红”:刺激、热烈、奔放、激情。就像他自己说的:我的绘画与我的“模样”息息相关。这“模样”不指作为皮囊的肉身,而是强烈的内心状态。这种初心与本心直接张扬的显现,尊重他心灵的召唤与精神的向往,与艺术无关,与个体生命的感知唇齿相依。物理事实无法取代感官的敏锐度和对客观事物的感知能力。
刘杰说:“一些外在的现实事务通过中枢神经和视网膜传达给我某些信号,这是生理现象,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但情绪是可以控制的。纠结也好,郁闷也好,纠缠也好,我想去控制它们,不这么肆意地流露。”这是他的愿望。客观刺激作用于他的感知器官,触发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反映到他的大脑中,传递到手上,通过艺术的形式,呈现在你我眼前,与所有人产生共鸣绝不可能,但我笃信刘杰艺术实践的合理性。因为谁也没有权利排斥与否定他人个体感知的真实存在。
(三)孤独的幻想者
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多媒体艺术、观念艺术的浪潮声势浩大,“艺术家”的概念已经被滥用与混淆,选择追求虚张声势、编造梦境的人不在少数。刘杰的艺术实践是极其个体的摸索与释放,此刻将此私人的片断感知呈现到聚光灯之下,我的心情是忐忑的。通过这个展览及个体艺术家,我想试图强调的是:在艺术之前,艺术家首先应该面对自己的真实状态。
“纠缠”本身就是一个无结果的过程,不仅是对刘杰绘画时使用缠绕“线”的简单解读,更是对他生活及绘画状态的体现。虽然我和他目前存在特殊的个人关系,但我却总能通过他的作品感知到格外陌生的对象:一个不被人理解,孤独面对画面幻想甚至空想的绘画者。泰戈尔(Tagore)说:“我梦见一颗星,一个光明岛屿,我将在那里出生。在它快速的闲暇深处,我的生命将成熟它的事业,像阳光下的稻田。”这幻想正是刘杰心中的“星”与“光明岛屿”,指引他前行,安逸或艰辛,定不负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