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与简洁”：我对版画艺术的认识 （作者：王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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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几年，我观看几个全国性的版画展览，感觉现在的版画非常流行纤细的画风，一次展览，绝大部分作品均为精雕细刻、细腻入微的格调，看完之后，头脑里没有什么印象。在美学中，虽然纤细是美感范畴之一，也是一种表现风格，但成为一股风的追求，一种普遍流行的样式，是否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我个人分析有几个原因：一是评奖起了某种导向作用，当有几幅纤细风格的作品评上金奖或银奖，下次全国展就会出现许多模仿这种风格的作品，再下次展乃是如此，那就形成了一股潮流。有些版画家，他本来是喜欢粗犷格调的，但是为了“追风”，他不得不使用纤细手法，这其实与他的本性相违背，搞出的作品常是一种表面效果的仿制，不自然，缺乏感染力和独创性；二是照相写实主义的影响，有的画家用临摹照片的细腻手法作画，在国际国内一举成名，有的成为“获奖专业户”，其他各画种均流行照相写实手法，我们不反对运用摄影这一先进工具，在室内用照片作画很方便，不必写生、对模特那么麻烦辛苦，而且可以画得逼真、细致，问题是我们不应画得太象照片，要有艺术处理；第三是“纤细”成为一种创新的捷径，因为只要刻得精细就较容易入选，能迎合当代审美趋向。从反传统的角度看，这个时代，粗犷的、大黑白的东西已“陈旧过时”，必须另辟蹊径，惟有“灰调子”加变形、怪异或抽象成为新的审美时尚，三角刀密集的排线或交叉线，小圆口细小的小圆点组合的灰调子，可以表现非常丰富的点、线、面的微妙变化。由过去的大黑白、粗线条到细腻、丰富的灰调子，这在木刻技法上是一个大进步，但是如果有意玩弄这种木刻技法，在刻制上过于修饰、做作，哗众取宠，这就有点“耍花腔”的味道，没有什么感人的东西。其实，灰调子并不是什么新的创造，英国、俄罗斯等国的老版画家早已刻过许多灰调子的版画，他们的东西格调很高；还有一些中国版画家也用纤细的手法表现出大气出刚的精神，如中铁的《大江东去》、黄永玉的《春潮》、徐匡的《草地诗篇》等，都是十分优美，形式感很强的作品。

　　中国美学把壮美和秀美列为对立的两个方面，即阳刚美和阴柔美，壮美即雄浑豪迈，波澜壮阔，阳刚大气；秀美即纤细美、阴柔美、绮丽娇柔。历史上，汉唐强盛，深沉雄大，朝气蓬勃，艺术上崇尚阳刚美，汉代霍去病墓前石刻可为代表；而宋人视阳刚为粗野、俗气，倡导阴柔为审美观，范宽、关仝的雄浑大气的山水画反被人排斥；清人吴昌硕、黄宾虹倡导雄强、磅礴，清末以降，阳刚大气是艺术之主流，齐白石、潘天寿、李可染代表一代高峰。就版画来看，上世纪30年代，胡一川的《到前线去》、李桦的《怒吼吧，中国！》是那个时代阳刚、豪气的代表作品；到50至80年代初，更产生了大批优秀的雄浑大气的版画作品，如古元的《人桥》、《刘志丹与赤卫军》、修军的《秋》、李焕民的《初踏黄金路》、晁楣的《黑土草原》、赵瑞椿的《合力》、《归来》等等。至80年代末，康宁的富于创意的灰调子木刻在国内版画界产生巨大影响，以他的《玉米扬花》为例，精细的三角刀排线刻得十分有力度，配以小圆口刀组合的灰色调十分丰富，康宁充分发挥主体意识，以他独有的灼热之情和劲健之力，表现了朴实的、健康的田园风情，我觉得他的纤细并不柔弱，他的作品并不发球那种小巧纤弱、玩弄小情趣的东西。90年代出现一位十分出色的青年版画家，被誉为“画俊杰”的张敏杰，他的《城墙上下的舞蹈》、《草原上的舞蹈》等一系列版画在国内外频频获奖，他亦运用细腻手法表现出雄浑壮阔的场面，有不尽沧桑，气魄宏大之感，这是我最佩服的具有阳刚大气之美的一位版画家，他的版画是最能反映出我们这个伟大国家，伟大时代的伟大精神的作品。我们的时代需要汉唐的豪气、猛气、大气，细秀小巧、柔弱繁琐的情感虽能打动人，但会削弱人的壮气，我们不可把细秀小巧的画风树为楷模，更不可成为主流，主流应该是阳刚大气的精神。

　　版画本身的艺术性非常强，是相当纯粹的艺术，版画的本体语言特征就与自然的真实保持着距离，过于细腻琐碎、照相式的逼真的做法则与版画的艺术语言相悖。艺术的发展方向是越来越简练还是越来越繁琐呢？我觉得应该是前者，许多艺术大师都提倡简洁单纯的艺术理想——马奈说：“艺术中的简练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风雅”。保罗•克利曾说：“艺术创造中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简练和浓缩，如果你想叙说许多东西，就用很少的评议将它表达。”广州美术学院创始人胡一川教授亦曾说：“艺术不是繁琐的说明，而是单纯、深刻的表现。”……象这类艺术大师的观点还可以引用许多，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理，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有位版画家认为：版画有向多种艺术延伸的谮在优势，我同意这个讲法。版画的优势就在于她的艺术语言简洁、单纯、明快；版画的刀法，笔法及肌理有特殊的艺术趣味；尤其还有印痕的美感。其他画种常常从版画的艺术趣味中汲取一些可以加强其艺术性的东西。外国的许多艺术大师都涉猎版画，如康定斯基、蒙克、高更、瓦洛顿、杜飞、费拉芒克等都创作过许多精彩的木刻作品；毕加索创作的版画更多，他深谙版画艺术的奥秘，并常把版画的艺术语言运用到他的油画作品中去，如色块的对比，线条的力度，他有一些油画简直就象套色版画。版画的谮在优势常被其他画种的画家利用，然而版画家却把自己的这种优势丢弃了。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和探讨版画艺术的魅力，充分发挥版画艺术的优势。在多元的时代，我们并不排斥纤细风格的作品，但是我希望那种具有阳刚大气，刚健豪放，现代感很强的版画能更多地出现在展览会上。

　　王建国(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