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抗战版画 作者：薛扬　

八年抗战可以说是中国革命史中最悲壮和惨烈的一段，中国的军队和老百姓团结一致，用各自不同的武器谱写了不屈不挠的精神史诗。而其中艺术尤其是版画艺术所发挥的力量是巨大的。历史上没有哪个画种能像版画那样，从一开始就是作为一种武器而存在，其锐利的批判锋芒和不妥协性，使美术可以与革命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年轻的版画家们及其作品所表现出的卓绝的先锋性、革命性与强大的战斗力使他们不仅在国土沦丧的艰苦岁月中为版画成就了辉煌，还用作品催醒了民族的觉醒，为人类的解放事业作出了贡献。



　　版画被推入中国时正是西方现代派艺术风行一时之际，而版画却能一传入就推广至深，显然有历史的必然性。版画最初由著名作家柔石与伟大的文化旗手鲁迅先生引入中国，这两位前辈尤其是鲁迅先生在广大进步青年中本就倍受推崇，其巨大的号召力与思想的导向直接影响了最初版画在中国的成长。鲁迅引进创作木刻是在于这门艺术的实用性与表现内容的进步性，是因为它是“正合于现代中国的一种艺术”。他认为：“当革命时，版画之用最广，虽极匆忙，顷刻能办。”我们从鲁迅先生推介的国外优秀版画家中就能深刻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梅斐尔德、麦绥莱勒、珂勒惠支等都是极具革命精神的艺术家，他们充满震撼力的作品使木刻青年们真正找到了革命艺术的描写内容和表现形式的学习范本。而版画艺术能在中国生根发芽并不仅仅是因为鲁迅先生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它确实适合当时的国情。版画具有其他艺术无法具备的实用功能，其材料来源可就地取材。在物资匮乏的战争年代这一点相当重要，在日本帝国主义与反动势力的层层封锁中，其他绘画材料是难以到位的，而木刻用品却可就地取材，木刻青年们利旧利废，自己制作，它的“顷刻能办”与可制版印刷使它不断发展壮大，成为这一时期最关键的宣传战斗武器，并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版画艺术家。而版画因其复制性以及题材内容的革命性在抗日救亡中发挥了强大的宣传力和战斗力。



　　抗战版画从区域上大致可以划分为国统区与解放区两大版画阵营。尽管两者在审美特征与艺术取向上有所不同，却同样为中国的版画发展与抗战事业发挥了作用。与抗战前相比，国统区的版画无论在运动还是创作方面都跃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抗战的爆发使国共两党再次走向合作，这为版画及版画家境况的转变提供了可能。版画家们走出小圈子，走向大众，积极投入抗日洪流，奔赴战区与农村，成立全国性的木刻组织。随着阅历的增长和丰富，版画家们的思想日趋成熟，作品的题材内容也更具有生活实感，去掉了早期的概念化与空乏，作品因此也更深刻感人。而以延安为代表的抗战时期解放区的版画呈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当时的解放区相对处于抗战的后方，条件虽艰苦却稳定和平，这有利于画家深入生活，安心于艺术创作与研究。延安民主的政治氛围，中央领导的重视、鼓励与引导也为版画家创造了良好的学习与创作的机遇，使得他们无论在思想水平还是艺术水平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们深入农村、部队，向民间艺术学习，与农民、战士交朋友，生活在一起，这种以歌颂为主要特征的创作逐渐脱离了欧化倾向，走出了一条带有民族风格的新路。鲁迅艺术学院的成立也使得延安的创作气氛更为火热。鲁艺鼓励创作，重视展览，画家们一起写生创作，互相传授经验、切磋技艺，把新兴版画搞得热火朝天。她不仅影响了当时国统区木刻，也对后来整个中国版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抗战版画的内容题材大体可以分成这样几个类型：宣传抗战类、战争场景描绘类、战区民众生活与军队生活类、解放区新气象类。版画家们用各自不同的作品记录了特殊历史，描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反映了大众疾苦，宣传了抗战精神，也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他们既是历史的见证者又是人民的艺术家，在政治与艺术上都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一时期的版画逐渐从稚嫩走向成熟，从肤浅走向了深刻，并在此过程中从艺术特征到审美取向到表现手法上都有了很大突破，开始形成了自己的面貌。首先，她逐步脱离欧化倾向并逐渐形成自身的风格，走向本土化与民族化。这当中艺术家思想与行动上与大众的接近以及年画、剪纸等民间艺术的滋润都使得版画的转变与突破成为必然。第二，这一时期的作品体现了创作中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的高度结合。现实生活的体验与赋予想象和象征的精神一旦结合，作品便更具感染力和史诗意味，这也将后来的中国版画引向了一个更开阔的方向。



　　整个抗战期间涌现了很多出色的版画家和经典作品。黄新波是国统区版画家中最具个性色彩的一位，其作品多用讽刺和象征手法，作品含蓄、深沉，给人以思考和启迪。荒烟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版画家，以其严谨细腻的创作风格博得了广泛的好评。《末一颗子弹》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曾被美国《生活》杂志刊登并获得赞誉。古元是解放区版画最优秀的代表。这位出身农民家庭却资质极高的年轻画家总是出手不凡，力群说古元“有把陕北的黄土变成金子的本领，在他的刻刀下，最平凡的事物成了诗一般的图画。” 《羊群》就是这样一幅优秀的作品。《减租会》是古元又一影响较大的代表作。江丰也是这一时期较有影响力的版画家，这位因从事革命美术运动而两次被捕入狱的版画家有着顽强的意志、严谨细腻的艺术风格和非同寻常的、深刻的生活体验，这些都使他的作品有很深的感染力。代表作为《“九·一八”日军攻占沈阳城》、《东北抗日义勇军》、《国民党狱中的政治犯》等。刘岘是一位以精雕细作而别具一格的画家，他的作品经常画幅较小却场景复杂、人物众多，效果独特，如代表作《巩固团结抗战到底》。焦心河是位英年早逝的版画家，这位深受农民朋友喜欢的画家给我们留下了许多优秀作品，如《牧羊女》、《商订农户计划》等。胡一川是解放区最早探索油印套色木刻的版画家之一，其作品虽不算多，却质量很高。《牛犋变工队》、《胜利归来》以及早期的《到前线去》都是较经典的作品，风格粗犷洗练，色调浑厚而明朗。沃渣和徐灵是两位活动于晋察冀的优秀的版画家，其代表作分别为《夺回我们的牛羊》、《日兵之家》。陈九也是当时较出色却以27岁的年轻生命牺牲于日军枪下的木刻家，代表作为《光荣的战绩》。活跃于这一时期版画领域的代表画家还有野丰(代表作《搏斗》)、陈铁耕(代表作《母与子》)、曹白(代表作《鲁迅像》)、张望(代表作《负伤的头》)、赖少其(代表作《饿》)、吴耘(代表作《民兵妙计打退敌人》)、赵延年(代表作《负木者》)、龙廷霸(代表作《孤儿寡母》)、范云(代表作《大战平型关》)、朱鸣岗(代表作《朱门外》)、李木华(代表作《“怒潮”组画之一》)以及莫朴与吕蒙和程亚君合作创作的作品《铁佛寺》等等。



　　应该说，坚苦卓绝的八年抗战中，以中国版画为代表的艺术所表现出的感召力与深远影响以及艺术家们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民族解放的使命感让后人敬仰。与浮华年代相比，这是一个充满也充分展示艺术力量的特殊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