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描岁月 月钩写丹心——记郭震乾的版画艺术

所谓版画家大至分为三类：强调想法的，探索技能的和表现材质的，版画的性质是必须从版出发最终回到画上，以物质的存在为起点，以精神的表现为终点。这一过程的或长或短，决定了三类版画家们对版画的理解与对自己的定位，郭震乾的版画创作应该是类属于强调想法的，同时依据想法选择技能和材质，这不但是未曾经年累月的耗在学院工作室而直面社会生活的版画家大至要走的路，同时也是想法活跃，表现迫切的版画家禀性脾气所至，现实生存的法则容不得郭震乾们把更多的时间精力用于反复的调试和无尽的探究，展览在即、想法在即、表现在即。在当代文化生活的生物链中，郭震乾们肯定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一环的质量反映了当代文化艺术的质量。中国当代版画统揽前述三类版画家依然不容乐观，一者是很难集三类品质于一身，这便是大师了，而版画称师者无数但敢为大者皆无，二者是不能兼美便只好偏执，偏执常常是自信的反面，过于自信反不自信了，因为不大自信便要小有坚持，否则万念俱灰，而小有坚持却不自信的结果则常常让自己的紧张变成纸上的遗憾。大师难觅加上杰作无多，这便是当代版画缺乏人脉，努不起力来的症结与死穴，只因为有郭震乾们的存在和执著，当代版画也才有撑持下去的可能。

面对社会，面对现实，郭震乾的创作首先折射出他对思想主题的敏感，画什么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判断，而怎样画则体现了他对形式美感的直觉。他的许多作品如《虹》、《长城的年龄是这样计算的》、《力与美的节奏》、《人间万象》、《域外》、《飘云的季节》、《旋声》等。题材涉及的范围之广，表现手段运用之丰富，审美意境之深邃，都给观者留下很深的印象，在表现不停变化中的想法时，郭震乾所利用的铜板、木刻、丝网版、综合版、纸版等不同版种都显示了他娴熟的技能和不同凡响的创造力，这一切都与他执著的性格不无关联，为使自己的创作更贴切的体现主题思想，各种变化各种可能他都不厌其烦的反复尝试，最终一定是他认定的最为合适的材质，最为新颖的技法来体现最为独特的思想，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最能表达其独特思想表现形式，将自己对日常生活的敏感，在创作的过程中置换成视觉审美的敏感，把对历史的思索探寻演变为自己创作的责任，因此而有《香港回归风云记》、《走出历史的框架》、《我们的祖先如是说》、《跨入新时代》等一系列史诗般的巨幅历史版画作品。

郭震乾的审美敏感源于他对生活本质的丰富体验，他的历史责任则源于他一天都不曾脱离现实并且很少堕入空想，从拿起木刻刀的那天开始，他就更执迷于艺术而不是艺术家，没拿自己当“家”，便反而成就了自己的艺术，没有了作品之外的讲究与铺张，便直面了自己的真实，这在《香港回归风云记》、《我们的祖先如是说》、《走出历史的框架》、《跨入新时代》等重大历史题材作品中都能得到印证。以曾获得中国艺术大展银奖的《香港回归风云记》为例，上世纪末期中国收回香港主权是中华民族洗刷国耻，崛起强大的重大历史事件，无论是政治还是艺术，无论是历史还是今天都无法回避的现实，对郭震乾而言，这也是他在多年的创作实践中非常关键的时刻，每个画家从自己的立场与角度折射出生活的万千变化，而只有胸怀远大，气度不凡的画家才可能视国家的一步，民族的一步，为自己的一步，这样的历史责任感，这样敢于担当的品质，决定了大画家与小画家的分界。《香港回归风云记》使用了丝网版画的表现形式，几百上千的参考图片都是郭震乾从浩如烟海的历史故旧中翻捡出来，从宁夏到广东又到北京，凡是与香港有关的资料几乎都被涉猎到了，凡是与香港的得失有牵连的人或事也都烂熟于心。这件版画作品以丝网版画的照相制版为表现特征，用写实照片强调历史的真实在绘画作品中并不罕见，难得的是画家的主观因素要通过客观存在突显出来以强化画家个人的表达目的。郭震乾在这件作品中，不但利用不同时空的历史场景与人物的穿插拼接以突出历史风云变化莫测，还根据每个人在历史场景中积极或消极因素，强化或抑制人物表现的空间与位置，如此才形成这件作品气势庞大人物众多，远观脉络清晰层次丰富，近看构思精巧铺排细腻。作品的获奖在意料之中，作品的面世却是郭震乾在艺术上的大跨越。

不是每件作品在经过郭震乾的执著努力都有着骄人的成绩，有的作品因想法的奇特，表现风格新颖，反而在当时不为一些人理解，《走出历史的框架》一画表现的是中国共产党历经多次框架般的历史局限，逐步成熟发展这样一种客观的肯定，政党的发展规律与世间万物的发展规律相同的是都会有兴衰明灭的开始与结果，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而不同的是，由于人的主观努力，由于对客观规律的尊重理解，由于坚持为公为民的执政理念，中国共产党便能够也应该走出历史的框架而形成中华民族长盛不衰的伟大历史阶段。作品立场鲜明，构思独特，但在送到中国美术馆后，作品历经过几轮的评比审查，在展出的前夜被从墙上摘下，据说是某位高官在最后关头疑似不妥而拍板拿下，为此所有展出画册目录不得不将作者和作品划掉。说真话是要冒风险的，表达真实的所思所想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怎样客观的看待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又如何主观的做出顽强的努力。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件作品最终还是入选了第十二届全国版展。郭震乾显然比一些政治家具有卓识和远见，并且在如何看待不同历史教训与经验上，郭震乾更具有达观的执政理念与信心，这也是他以后成为宁夏美协负责人，为推动宁夏美术的整体发展而充满热情与信心的基础。

很早以前让郭震乾为社会所知的作品《浴》可以说是他的试刀之作，这幅木刻版画作品反映了中国一个普遍家庭的生活场景，年青的夫妇在为孩子洗浴，木刻圆刀顽劲饱满的刀触，纵横遍布整个画面，从视觉中心呈放射壮向画的四边扩散，同时三个人物的集中又从视觉心理上约束了扩散的纬度，形成合力于画面表现的主题，刀触肯定有力的塑造，人物默契生动的组合，气氛丰富和谐的渲染，使画面溢出浓郁感人的生活气氛，刀与刀的排列有序，大小不同的圆刀相互交错对比引申出无数斑斓璀璨的光斑，又形成黑与白丰富的色彩语言。从一个年青的小家庭到国家这样一个大家庭无不以稳定和谐为自己的幸福指数，在历经几十年的政治波动后，中国在上一世纪末期终于有了稳定和谐的历史阶段，百废待兴人心思治，再大的建设也是从每一个小家庭的建设开始，再幸福的追求也是从每一个人的幸福起步。这正是郭震乾对稳定和谐的理解与表现。

郭震乾这件试刀之作反映出自己过人的艺术素养与敏锐的审美体验，也正是有这样的依托和凭借，郭震乾在后来的铜版、木版、丝网版画、套色版画，以至他自己创造的PVC等多种新材质的版画品种的表现追求上，成熟了他做为国内颇有影响的版画家的地位，对表现形式的不断创新，对表现主题的不断丰富，对表现目的的不断深化，又使郭震乾在立足版画的同时，涉猎雕塑、油画、国画、水墨、水彩，艺术设计等不同艺术门类，并由此形成了他既不为画种所限，又拥有扎实的表达能力的独特风格特点，对现实生活的敏感与对历史现象的把握，是郭震乾创作的立足点，而创作中语言表述的丰富，形式构成的新颖，技法手段的独特，又构成了郭震乾整个艺术创作的面貌。

人到中年，郭震乾的创造之旅既没有明确的开始--他从幼时对音乐的迷恋，在工厂时对技术的迷恋，如同他现在对绘画的迷恋，同样的漫长而执著。

也没有既定的阶段--他的创作总是在不同题材，不同手段和不同画种中自由往来，无拘无束。如同在无限天际漫步的行空天马。

更不会有终期，在放弃了许多次发财升官的机缘的同时，在疏远了许多名与利的诱惑的同时，郭震乾一步步更坚定于他对创造的终身相许，杰出的艺术因为历史的肯定而万寿无疆，如果每一个郭震乾一样的艺术家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丈量着创造的经纬尺寸，都是在用自己的一生肯定着对创造的追求，那么杰出的追求也同样万寿无疆。

代大权：教授，硕士生导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副主任。
“全国美术作品展览”版画评委，“全国版画作品展览”评委。“中国美术金彩奖”版画唯一金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