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画--一个和中国有关的故事

世界一流的中国版画
　　实际上，中国的版画创作自上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追赶世界的脚步，到今天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从《中国当代八人版画展》可以看出，当代中国版画家主要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发展：以谭平、杨越、张帆、刘文涛、张莞等人为代表的一批画家利用版画探索画面美感的一切可能性，抽象或者半抽象的画面形成一个自足的氛围，并不具有任何干预社会的向度；而文中言代表着以版画的形式进行观念化的创作的倾向，他?quot;城市"系列利用地图、线路板、小广告等城市生活中常见的标志，以及符号化的人形来讽嘲城市中人们"平面化，空心化"的状态。另有一些画家介于两者之间，康剑飞的木刻作品借鉴传统版画的技法，极具形式美感，同时也在画中探讨了"人和自然的关系"这一主题；王强的一些画作中掺入了某些时代的特有符号，仿佛面对前尘往事的俯首沉思。

　　这些画作虽然在创作理念上各不相同，但却具有一脉相通的共同点--它们都只能用版画的形式表现。如果没有丝网版画特有的印刷工艺，很难想像文中言的"城市系列"中那些符号和文字如何被加入到画面之中；同样，如果没有铜版画独有的线蚀加飞尘技巧，张帆画中那些层层叠叠的微妙色彩也根本无法灵动于纸上。而且，这些画都是"中国"的，文中言、王强和康剑飞画中的中国符号自不用说，谭平、张帆、刘文涛和张莞画中透出的细致、内敛的气质也为中国人所特有。可以说，参加画展的画家并没有刻意追求所谓的"民族风格"，因为他们忠实于自我和绘画本身，所以他们身上的中国气质自然而然地流淌到他们的画作中。

　　谈到中国版画在世界上的地位时，青年版画家张帆语出惊人："我认为中国当代版画就整体来说在世界上是一流的。"至于造就这种一流地位的原因，则非常值得玩味。

　　自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各种画派的"报道完毕"，以及观念艺术、行为艺术、环境艺术、装置艺术等新的艺术形式的兴起，传统的绘画（这时已被称为 "架上艺术"，以和奇招叠出的各种新潮艺术相区别）实际上已经退居次席，再没有什么纯绘画作品能够引起当年立体派、野兽派出现时的轰动效应。而中国因为已经和西方艺术主流隔绝了四十余年，所以在八十年代之后，中国画家在形式和内容上的每一次探索都会引起美术爱好者，乃到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和争议，绘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社会文化热点的姿态出现。中国成为"世界纯绘画的最大增长点"绝非虚言，版画也正是在这种机遇下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另一方面，西方的美术教育已经打破了专业的分割，各种艺术表现形式被当作实现创作想法的手段而被随意调用，而中国的美术院校还坚持着以画种来划分专业的老做法，这就提供了产生所谓的"青年版画群体"的必要条件。

版画的故事
　　和绝大多数艺术形式不同，在版画出现了千年之后，它才被当作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确认下来。值得骄傲的是，版画最早源于中国。现在世界所公认最早的一幅木刻版画是唐懿宗咸通九年( 公元868年)的《只树孤独图》，估计这种艺术形式在中国出现的时间还要早得多。

　　在中国，木版画主要为了满足印刷书籍插图的需要，我们现在看到的《介子园画谱》、《陈洪绶画集》等中国画名作都是以木版画的形式保存下来的。大约在12世纪的时候，木刻版技术传到欧洲，之后在欧洲又出现了源于盔甲刻花工艺的铜版画。

　　在很长时间内，版画一直和印刷术的发展难分彼此，版画艺人的工作全部是为了给画家（包括中国画家、油画家、素描画家、线描画家等）提供便宜的复制手段。直到十五世纪末身兼工匠和画家两职的丢勒创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细密铜版画，版画才在艺术领域中争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是由于印刷术的落后，版画仍然摆脱不了介于工业技术和艺术形式之间的暧昧身份。在木版画和铜版画之后，欧洲又出现了石版画、丝网版画（其实，最早的丝网版画在发现于距今2100多年前的马王堆古墓中，但之后这种技术在中国没有大的发展）等版画品种，出现了化学腐蚀、油水分离、多色套印等复杂技巧，版画的表现手段日趋丰富，几乎可以乱真地复制所有素描和很多色彩的作品。像伦勃朗、库尔贝、戈雅等一批画家更是把版画当作了直接的创作手段。直到印象派前后，版画才作为一个独立的画种得到承认，涌现了像诃罗贵支、麦彗莱勒、埃舍尔、佐恩等一批专门的版画家。

　　另一些人发现了复制中的错误，比如印画时墨色的晕出、套色的不准、刻痕的粘连，其中包含着很多灵动的美感。于是他们利用这些错误创造出丰富的画面效果，尤其在抽象画领域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克利、塔提埃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还有一些人发现了版画的复制性，以大量复制相同的画幅来造成特殊的展览效果，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用丝网制作的铺天盖地的"玛丽莲·梦露"和"毛泽东"就是鲜明的例证。

　　而更多的人把"复制性"抛在了脑后，他们把每幅作品当作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对待，制版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达到某种效果的手段……发端于一种工业技术，逐渐确立了自己作为艺术的身份，而艺术家手中的武器竟和工业技术所伴随的生产便利性，局限性甚或错误密切相关。版画的故事虽然不像现代派油画那样波澜壮阔，然而却更加耐人寻味。

版画在中国
　　在近现代的中国，版画的发展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版画在中国的历史非常悠久，但到了近代之后，随着先进印刷技术的引入，中国的版画渐渐退缩到民间年画这一狭小的领域。

　　30年代初，版画出人意料地在中国得到了新生。当时在鲁迅的倡导和支持下，一批热血青年掀起了革命题材木刻创作的高潮。这次美术运动的肇因正是印刷手段的缺乏。当时左派画家往往和先进的印刷设备无缘，于是制作手段简单、价格便宜，可以大量印制的木版画很自然地受到了他们的欢迎。当时创作的木刻版画作品大多遵循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尽量采用写实的手法，同时根据版画的特点对形象进行艺术化的提炼和加工，并且吸取了很多中国传统版画的特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新中国成立后，版画成为全国各大美术院校最早建系的专业之一，创作门类也从单纯的木版画发展到铜版、石版、丝网等多种。然而，革命时期确立下来的版画"传统"仍然占据着统治性的地位，这在很大程度上束缚住了人们的手脚，版画家的创作被局囿在现实题材、洗练风格这一条路上，同时也培养出一批口味固定的版画观众。

都是版画结的果
　　和油画相比，版画在中国还属于鲜有提及的领域。在多数美术爱好者眼中，版画是一种多用黑白或色块表现，极富概括性和装饰意味的美术形式。面对八人版画展上杂色纷呈的当代版画作品，已经被光怪陆离的中国当代油画培养出来的观众们并不会感到非常惊讶。

　　和其在世界上的地位相比，中国版画在中国观众中的影响就太可怜了。

　　青年版画家文中言说："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对自身的宣传不够"，当然这也和中国观众的整体素质有关，正像张帆所说："什么时候中国观众看我的画时不问'你画的是什么'，情况可能就会好了"。就版画艺术的低端来说，中国的通俗版画市场还基本上没有发育。在日本，小型版画以其原创性和复制性的完美结合而成为最受欢迎的家庭装饰品，而中国的消费者却宁愿购买粗糙的经典油画复制品。版画家一直活跃在书籍装祯和插图领域，而中国在这些方面的人才仍然奇缺，可见中国的版画在走向大众方面仍然大有可为。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的教育体制中，版画专业的学生具有任何其它专业学生所没有的特殊优势。首先，版画仍然具有相当的技术成份，所以版画专业的学生动手能力强，对新技术敏感；再有，版画需要经过多道工序，而每道工序都要求一次合格，所以版画专业的学生具有很强的计划和统筹能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由于历史上版画和插图、招贴牢不可分的关系，所以版画专业的学生具有中国纯美术工作者所鲜有的设计感。

　　在当代西方先进国家，设计和艺术的界限已经非常模糊，从这一点上来说，中国版画专业的学生走在了其它专业的前面。于是我们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活跃在美术界，乃至整个中国文化最前沿的，往往是版画系培养出的人才。仅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毕业，后来在其它类别艺术领域出类拔萃的名人，就可以拉出一个惊人的单子，其中包括：

　　方力钧、刘炜、陈文骥：中国当代先锋油画家。

　　徐冰：中国最早，也是最有成就的行为艺术家之一，以"拓长城、天书、配猪"等一系列关注中国文化的行为艺术和装置艺术而著称于世。

　　吕胜中：把中国剪纸推至新境界的艺术奇人，更以"洗?quot;"招魂"等一系列行为和装置艺术而闻名世界。

　　蒋建秋：绰号"老蒋"，中国"闪客"第一人。

　　谭平：不但是当代中国版画的大将，更担任了中央美术学院设计系主任一职，是中国当代设计教育的中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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